盘缺突然听到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,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一样。而当拔出了刺在脚下近卫的长刀,一脚把死者踹出窗外时,盘缺却看见了紧跟着死者落下的,是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,如同降雨一般坠落。
“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盘缺不由得心急如焚,拿刀的手微微颤抖着,即使居阳兴费尽心机救下自己,然而面对兹雷这个大敌,盘缺还是隐隐感觉心有余悸。
“我可真是没用。连累了大哥因我而死,现在还要让小姐死在我跟前。他们说的对,想我这种废物,真的不配成为师傅的弟子。”
楼梯的脚步声一阵高过一阵,又出现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近卫,不约而同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。盘缺叹了口气,拿刀的手渐渐垂下,脸上却写满了释然。
“一身本事学得再好,也打不过火枪,看来确实是这样。”
他确实想着就这样把增援清理干净后,摆个帅气的姿势牺牲的。他也确实想这么做的,要是头顶没生出了这么巨大的变故就好了。
头顶的天花板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声音,如同蚂蚁啃食一般。虽然微弱,可盘缺却听得出来,那是木制的地板因为挤压而破裂的声音。严阵以待的近卫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,虽然枪口依旧对准着盘缺,视线却是下意识地抬头望着,试图分辨这声音的来源。
下意识向后挪了一步,下一秒,天花板炸出了一团火苗,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。冒着黑烟的小修女从上方坠落,右胸似乎吃了一击,露出了烧焦的皮肤。几个近卫躲闪不及,成了这修女的垫脚石,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骨头的碎裂声。
也在同时,黑色刀风堪堪从修女身上擦肩而过,劈向了后头一众近卫。黑色的血水喷涌而出,溅在了两人身上,留下了一片尚显粗糙的水墨画。
“嘿……果然是盘门的人。一手挥墨刀,洗尽世间浊,斩遍人间恶。死在这种刀法的人,个个都是溢流墨血。只是学到了你们盘元老祖的皮毛,就能耍出这般威力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。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……”
“只可惜,像你这样的后代子孙,恐怕他老人家压根就不会承认你是他的子孙吧。这种连弑亲的大仇都下不去手的,懦弱无能的家伙。”
“你,你他妈再说一遍!”
“再说一遍又如何!”居阳兴一把揪住了盘缺的领子,“你既然学会了挥墨刀,就该把挥墨刀发扬光大,而不是纠缠在一时的痛苦!为什么你能站在这里你就没想过吗?你兄长因你而死,是为了看你在这儿自怨自艾吗?”
盘缺突然愣住了,因为居阳兴的声音里,似乎还夹杂着克劳迪娅的声音。
“我只给你讲一遍!听好了!”居阳兴松开手,“人死不能复生!我们生者活着,是为了寄托死者的思念。不谈对不对得起你老祖宗,难道让你束手就擒,窝囊地死在兹雷这老东西的手里,对得起你那个死在你跟前的兄长吗!”
盘缺的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要说些什么。眼前的景物瞬息变化,他又看到了兄长被烧成焦炭的画面,甚至还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烧焦味道。
居阳兴叹了口气,无言地摇了摇头。嘴里念念有词,脚下和手臂生出了无数银色铁链。听着楼梯口越加强烈的脚步声,居阳兴脚下一蹬,直直在天花板开出了新的路径。稀里哗啦的碎片落地声,楼梯口聚集的近卫也越加多了起来。
“束手就擒吧!盘缺!还不……”
开口的近卫突然说不出话了,他的半边头颅裂开,坠在了同僚的脚下。几个同僚还没开口,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喷着黑血的伤口,纷纷仰着身子向后倒去,堵住了进出的通路。下层的几个同僚借着空隙,忙忙射击,狭窄的视野却见不到一个活人的身影。
盘缺早远离了楼梯口,一只脚搭着窗台沿,不时探出头打探着上层的情况。然而除了瞥见上层巨大玻璃的一个巨大的开口,以及逐渐暗淡的映在墙上的火光,再也没能看见什么。
“哼,居阳兴,这才是你的企图吧。”盘缺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一丝微笑。盘缺的手突然碰到了刀,现出了刀把中间的那个“盘”字,仿佛在诉说着什么。
……
头顶的玻璃吊灯微微晃动,几颗闪亮的水晶雕饰受到震动,不时从上面掉落,在地上化作了一团晶莹的粉末。
恩卢西亚·兹雷那只瞎眼突然隐隐作痛,不由得伸手掩住了伤口。虽然简单包裹着绷带,然而只一触碰,兹雷还是被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了全身。
他不由得望向了那个洞口,那个居阳兴莫名消失的洞口。
“怎么回事?那个居阳兴怎么突然掉下去了?小指头的力量连给他开个口子都不行,居阳兴怎么还给自己打穿地面了?他搞的是哪一出?”
“啧,眼睛又疼了……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。”
兹雷叹了口气,脸上现出的少有的疲惫。然而下一秒,他却感觉脚下冒出了些许的动静。起初声音是低沉的,比起蚂蚁啃食的声音还要微弱;后来动静越来越大,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。直到脚下微微一沉,地面的裂缝逐渐蔓延,兹雷的眼睛也越发地疼痛。
突然间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,一股巨力凌空推着兹雷向后飞去。周身环绕着银色链条的居阳兴撞破了地面,抬掌便刺向了兹雷。第二次击中了兹雷的心口,居阳兴更是给他开了一个更大的伤口,借着微妙的角度,甚至还能看见早被银色链条击穿的心脏。
“这是第二招!给我记好了!老东西!”
重重地摔在身后的墙壁,剧烈的震动更是引得吊灯频频晃动,摇摇欲坠一般。墙壁的裂缝逐渐蔓延到了包厢,经受烈焰灼烧的包厢发出尖锐的吱呀一声,倒在了奄奄一息的兹雷跟前。像是获得了新的助燃物,火苗欢快跳动着,频频输送着炎炎热气。
居阳兴心神一动,链条便回到了脚下。装着枪尖的链条刺穿了饱满的心脏,正被居阳兴拿在手里掂量着。
“还以为像他这样没有一丝良心的人,心都是黑的呢。没想到他还是和咱们一样,都是披着人类皮囊的生物。”
随手丢下,身后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。剑风吹过,木制的阶梯突然发出了一声拉得很长的破裂声音,裂开了数十块碎片直直地坠落进下层。
“接下来要怎么做?”盘缺问。
“这个问题,你还是自己听大小姐怎么做吧。”居阳兴指了指脑袋。盘缺倒是心领神会,然而脑海里面听到的,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干呕声。
“大小姐?您怎么了?”
克劳迪娅的声音出现了少有的惊慌和虚弱:“没,没事。只……只不过是第一次见血罢了,不用太在意的。共享五感什么的是好事,但是血腥味也太重了……就,就有些难受。”
“明白了,大小姐,可能你要稍微忍耐一阵子了。不把兹雷这家伙彻底终结在这儿,咱们恐怕是走不了的。”
“我知道的……”克劳迪娅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虚弱,“我只是有点怀疑兹雷这家伙罢了。明明心脏已经被刺穿了,还被阳兴先生你给挖出来了,怎么还需要这么警惕?”
“他是卢修斯的人。这一点就足够了。”居阳兴眉头紧皱,“学习魔法的人都知道,心脏是魔力的根源。要是心脏受损或者是死亡,他身为魔法者的使命也就结束了。可他是卢修斯的手下,这一点我恐怕需要修正自己的认知。”
“小心!”克劳迪娅突然大喊。
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赤色的火焰,直直擦过了居阳兴的脸颊。那个速度比起之前的火焰,恐怕还要快上几分。短短的一瞬间,倒塌的包厢里突然涌现出无数赤色火焰,它们在空中翻滚着,直直朝着居阳兴和盘缺袭来。
“走!”居阳兴踹走了盘缺,自己也跟着迅速跑开。其中一根赤色火焰在他们刚才的所在炸开,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红色的火花。
“是你们逼着老夫现出这副形态的!”
倒塌的包厢堆炸开了,其中一个包厢又给巨大玻璃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。浑身布满烧伤的兹雷从火中缓缓现身,宛若宣判末日审判的使者。一身紫袍早已烧成灰烬,两根手指冒着红光,正瞄准着二人所在。
心口处的伤口仍在流着鲜血,然而心脏的所在竟冒着一颗幽幽蓝光。盯着蓝光,所有人不约而同感到了一阵深不见底的恐惧。在这中间,仿佛看见了人世间最为作呕的邪恶。
“没想到大王真舍得赐予老夫第二条性命。没了赖以维生的心脏又如何,有了这‘傲慢’之力,老夫想拿谁的性命,哪个敢悖逆老夫的话!!”兹雷的脸上泛着阵阵红光,显得更加恐怖。他的笑声越发猖狂,仿佛无人可匹敌。
“果然!果然!我猜的不错!”居阳兴面色凝重,仿佛见到了棘手的事情,“没想到卢修斯真舍得给你这个力量。他该不会真想把‘七宗罪’凑齐吧。”
“无能小辈!闭上你的嘴!”兹雷轻蔑地哼了一声,“老夫管你是什么传说中的人物,碍了老夫的大业,全都得死!!全赖我当初怎么没把你这个大小姐连你的婊子母亲一起干掉!”
“还有你!”兹雷又指向了盘缺,“什么‘刀’什么‘剑’,你兄长还不是死在了我手下!你兄长的骨骸,连狗都不要啊!哈哈哈!”
离了燃料,包厢的火焰逐渐缩小,热度逐渐变得阴凉,可此时在场所有人的心里,一腔怒火熊熊烧着,似有愈演愈烈之势。
“你再说一遍!老不死的东西……你把我们盘门当成什么了!”
“虽然这种侮辱可不是第一次了,可对我居阳兴来说,我每次都会欣然接受,然后……我要把出来之后所有的耻辱全部,奉还!”
“我要你跪在母亲跟前,给我母亲忏悔!!!”
“那就来吧,三位。”兹雷的手轻轻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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